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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万人嫌落水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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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20节
      葛东晨笑着点头:“是呀,欺负你的人跑了,我是来给你解围的,身上疼不疼?”
      顾小灯挣出他的怀抱,先气愤地捶了几下掉在地上的黑布袋,捡起来后,一边背手去摸脊背,一边抱歉地看眼前人:“对不住,我刚脑袋一片浆糊,胡乱挥一拳头,没想到你一身好功夫还被我打中了,这算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吧。”
      葛东晨愈发笑起来:“是,说得对,你身上怎么样?”
      顾小灯觉着有些许疼,但也还好,赶紧拍拍衣袖站起来:“没事没事,葛公子你呢,你还捂着眼,我打中你眼睛了吗?”
      “我没事。”
      葛东晨跟着起身,手却严实地捂住左眼:“我刚从云霁那出来,他那儿离这不远,我看还是带你去他那坐一会,让书童给你看看,身上真没伤着就让书童带你回去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原地小蹦两下,后腰一阵麻麻的疼,但他更在意被自己误伤的葛东晨,紧巴巴地跟在他左侧追问:“你真没事吗?那你松手给我看看?”
      葛东晨还是坚称没事,顾小灯放心不下,迅雷不及掩耳地拉住他左臂往下一扯,踮脚就去看他左眼——
      这一看把他惊到了。
      “你、你左眼变绿了!”
      顾小灯震大惊。
      “完了完了!东晨哥我把你眼睛从黑色打成绿色了!我不会是把你的瞳孔打坏了吧,苍天啊我造大孽了,你怕是要瞎了……”
      葛东晨额头上的青筋直蹦跶,伸手把他的嘴巴捂住了。
      他只好单闭上左眼,尽量放平语气地向他解释:“没完,你别嚷嚷了,我的眼睛没事,只是你那一拳划过我眼下,略有些疼,我左眼里泛了些泪意,就变成绿色了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在他掌心里唔唔作声,水汪汪的眼里充满疑惑。
      葛东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,无奈地叹了一声,闭上双眼酝酿,而后睁眼,只见一双眼泛了泪光,从平时的黑色变成了奇特的浅绿色。
      “我母亲是南境的异族人,天生碧瞳。”葛东晨一字一顿地低声解释,“我出生时也是碧瞳,后来用了药,瞳色才得以变成中原的黑色,只是一旦流泪便会原形毕露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震惊地看着他的双眼发呆,亲眼看到他的瞳色在月光下,从绿意盎然缓缓变回寻常黑色。
      葛东晨慢慢松了手,一时笑不出来,缓声道:“鲜少人见过我原本的眼睛,今夜是意外,你不要往外宣扬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回过神,忙不迭点头:“没事就好,吓坏我了,还以为你从此要变成独眼狼了。”
      葛东晨有些阴郁地转身,顾小灯跟左跟右,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,小声地说东说西:“谢谢你帮了我,都这个时候了,也不知道是什么吃饱了撑着的人聚众来揍我,全是小人做派,就会背地里给人挠胳肢窝,哼,都是群敢做不敢当的怂蛋恶霸。”
      葛东晨更阴郁了。
      顾小灯摸摸后颈,又细细道:“对不起,打了你,还看到了你不想展示的地方,我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,不过……你原本的眼睛很漂亮,比翡翠有光泽,比水晶有颜色,星星一样,真的很好看。”
      葛东晨脚步一顿,停下脚步转头看他:“再叫我一声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茫然:“东晨哥?”
      葛东晨唇角轻扬,继续走了:“以后都这么叫,不许再泯然公子矣,没问题吧?我解救了你,反倒挨了你一拳,小灯,你欠我两笔,以后不再避嫌似地躲你东晨哥,这没问题吧?”
      顾小灯呃了两声,一面是顾瑾玉的叮嘱,一面是今夜的事实,半晌也只是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。
      葛东晨只是笑道:“好了,逗你的,走吧,去云霁那看看你后背,我方才在路上听到他们打你的声音如闷雷,只怕你被打坏了自己都没意识到。”
      他如此“正义和善”,顾小灯心里更过意不去了。
      一路踩着月光,不多时就到了关云霁的屋舍外,书童见他们两人来很是摸不着头脑,正要进屋里去通报,葛东晨直接上前推门直入:“关大少爷,我又来了。”
      屋里关云霁正喝着水看书,头也不抬地嗤道:“葛大老爷,你不是才走一刻钟吗?”
      顾小灯从葛东晨身后探出脑袋:“关小哥,晚上好。”
      关云霁猛然抬头,喝进嘴里的水险些喷出来,就这么被一口温白开呛着了。
      “你?你!”关云霁边咳边指左指右,舌头捋不直了。
      葛东晨反客为主地招书童过来,带顾小灯去里间看后背伤势,顾小灯欲言又止地指指关云霁:“他没事吧?”
      葛东晨推他进里屋:“不用管他,他钦慕苏明雅已久,学苏明雅咳嗽呢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和关云霁皆目瞪口呆。
      关云霁气得边咳边追上去,葛东晨一把推顾小灯进屋,反手门一关,把关大少爷拒之门外了。
      关大少气歪了鼻子,此处明明是他的地盘,他竟然还得憋屈地竖起耳朵贴门板,才能听到几句里屋的动静。
      “腰带解开即可,我只看你后背情形,半脱就够了。”
      “后腰有一圆块的印记,怕是那人对你膝击了,疼么?不疼也涂点药吧。”
      窸窸窣窣的一阵谈话声如风而去,关云霁还没咳完,门就再度打开,葛东晨似笑非笑地出来:“关少爷的模仿秀还没完?”
      “再胡说八道割了你舌头下酒!”关云霁骂他一声,又发现他左脸的伤,“你脸上怎的挂彩了?”
      顾小灯又探头出来:“啊……我不小心打的,对不起,麻烦你们了。”
      关云霁见了他便虎起脸来:“我同你这下等人说话了么?”
      葛东晨笑一声,拉顾小灯出来:“行了,都没事,不早了,各回各屋去。”
      他一边嘱咐顾小灯回去后再仔细看看腿,顾小灯听着心里热乎,被推到门边时忽然扒拉住门槛不走了。
      “怎么了?”
      “我能不能在这儿串会门?”顾小灯转头巴巴地看了眼关云霁,“我想找人聊聊天,不想一个人。”
      关云霁心头一突,面热手冷,正要严词拒之门外,葛东晨却是一笑,搂了他肩背走回来:“成啊,想聊什么?关少爷,借你块地儿坐,你看不爽就去里屋好了。”
      关云霁:“……”
      他扭头响亮地坐回椅子上,颇有些气急败坏地拍拍桌上书,表示他才是一屋之主。
      顾小灯让葛东晨按到关云霁对面坐,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,不一会儿便松弛了。
      他看看同桌的两人,两根食指绕着圈,一味开心地笑。
      不管如何,生辰夜有小伙伴陪着了,这两位虽然平日一个亲近不得,一个不得亲近,但有人相与闲话对坐,强过独自一人发呆。
      “不是想聊天么?”葛东晨笑盈盈地支着脸看他,“是不是今晚被那群人揍出了阴影,来,想说什么只管说,是要报复,还是要如何?”
      关云霁在一旁问来龙去脉,待听得原委,表情便十分古怪。
      他不知怎么评价为好。顾小灯有此遭遇,源头还不是葛东晨存心使坏,是他说讨厌顾小灯,要让他在广泽书院里处处碰壁,可现在观他言语神色,分明是主动给顾小灯借势,这整的又是哪一死出?
      “没有阴影。谁打我的,我明天在学堂上找就是了。”顾小灯倒不太在乎那一出,两根食指对戳,歪着脑袋道:“两位,今天是瑾玉四公子的生辰,你们怎么不去他那儿啊?”
      “昨天去提前给他祝贺了。他刚回来,今天必是最忙碌的,我们就不去占用他的时间了。”葛东晨笑着有问必答,“你怎的说到这个?想去瑾玉的生辰宴上么?他这会的宴席定是无趣,充斥着一群位高权重的老家伙,还是不去的好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点点头,踟蹰片刻,嘿嘿笑道:“祝他生辰快乐。”
      葛东晨虽不明所以,但也笑着颔首:“行,祝他生辰快乐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便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。他的身份不可外泄,生辰自然不可置办,但没关系,顾瑾玉与他明暗一体,此时听他人祝瑾玉,就如祝贺他自己。
      他这般转嫁着开心,自己把自己哄高兴了。
      关云霁始终插不上话,生硬地挤进来:“不是,顾山卿,你傻乐什么?瑾玉什么身份,用得着你这货色替他开心?一副醉酒的蠢德性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两手交握,坐姿乖巧端正地支在书桌上,乐兮兮地笑着:“我没喝过酒,我还小着,我不沾它。”
      葛东晨附过来:“那喝点么?我在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喝上了。”
      顾小灯认真思考起来,没思量出好坏,身边人又笑着蛊惑道:“虽说是远亲,可你也是顾家公子,迟早要和他人举杯应付的,顾家不教你,我教你好不好?”
      许是夜色冲人头脑,许是品尝未知太新奇,又许是心里空落落,想要有外物填满,顾小灯发了片刻呆,随即点头应了好。
      谁也不知道怎么就进展成这般情形,关云霁那张平日用来看书写字的书桌被用成了酒桌,小杯盏三个,红泥炉一个,青梅酒一斟,三手相聚,三声响叩。
      关云霁脸上满是嫌弃,转着酒杯不住念叨:“本公子真是自降身份,竟平白无故结交你这么个泥腿子,说出去他人要笑掉大牙了。顾山卿,你给我记住了,今夜之事不许对外声张,烂在肚子里生根发芽。”
      “好啊好啊。”顾小灯软软笑着点头,愈发醺醺然了,“不过关小哥有一句话不对,烂在肚子里就够了,还生根发芽做什么啊?”
      “你管我!”
      “好好好,不管不管。”
      “关大少爷眼高于顶,小灯不跟他喝,跟我喝。”葛东晨举杯去碰顾小灯的杯盏,“如何,酒的滋味不坏吧?”
      顾小灯响亮地碰回去:“两位贤兄煮得好,我喝着只觉得甜!”
      “以后带你试更多好玩的,怎么样?”
      顾小灯醉了反倒狡猾狡猾的:“以后谁知道分晓?有缘再说,无分再见!”
      葛东晨笑两声,想再勾着他说出些心底话,顾小灯嘴巴却是严实,半句家事不曾透露,神智不清醒时,举着空杯摇头晃脑地唱起宛转小调来,轻轻灵灵,明明是一首哀婉小曲,他却唱成了欢快调子。
      一曲摇摇晃晃地终了,顾小灯往后一仰,关云霁接住了他手里掉落的杯盏,葛东晨坐得近,单臂便抱住了。
      关云霁瞟了瞟顾小灯仰出来的一段颈子,很快便嫌弃地转移视线:“下等人酒量就是差,你小心他待会吐你一身。”
      “不至于吧?”葛东晨捏住他下颌晃晃,“他还挂着笑,醉了也仍是这股劲。”
      关云霁收杯盏:“行了,我让书童去找他的奴才,待会把他接回去,今晚真是疯了才这么稀里糊涂的……”
      葛东晨仍没撒手,端详着,轻捻着:“他打的双耳洞,我记得你表哥,那位二殿下,似乎就有这一嗜好。”
      “喂,不许妄自议论、揣度皇室喜好,即便那是我表哥。”关云霁这么说着,却又忍不住说起最近询问得来的事:“我以前也这么以为,但上个月清明时节和二殿下共食,闲聊里提这个,他酒兴正浓时却说,这嗜好是皇太女殿下先有的,他是学了才得的趣……”
      说着关云霁自己掌自己的嘴:“可恶,我喝醉了,说话不着调了。”
      “我什么也没听见。”葛东晨配合道,“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哦,你放心好了。”
      关云霁应了一声,揉揉眉眼,揉罢抬眼想叫书童进来,却忽然看到对面出现了晴天霹雳的一幕。
      葛东晨低头吻住了顾小灯。
      他通身石化,这辈子都没这么震惊过,心跳似乎都骤停了。
      四下静悄悄,关云霁如在梦中,愣愣地看着葛东晨一手扣住顾小灯后脑勺,一手握住他手腕压在桌沿,平静又着迷了似的地俯身投入着。
      顾小灯,平日里眉飞色舞、兀自张扬的小不点,正乖巧柔顺地安睡着,不带荆棘,唯有暗香。
      葛东晨就这么久久地品尝着美酒。
      不知过了弹指一瞬,还是过了沧海桑田,红泥小火炉中忽然传出炭火余烬的荜拨声,关云霁如梦初醒,血气全往脸上涌,霍然跳上桌面,暴跳如雷地扯开醉了的两人。
      他不敢看顾小灯那副睡颜,更不想看他那张嘴唇,只得揪起葛东晨的衣领大骂:“你疯了吗你!当我死的啊?!要侍妾长洛遍地都有,你不会自己去找吗?!”
      葛东晨面无表情地怔忡了片刻,迟缓地眨过眼,瞳孔一瞬变化成碧色。
      那头的顾小灯栽到了书桌上,脑袋咚的一声,抱住脑袋咂咂嘴,嘟嘟囔囔了。
      葛东晨回过神来,抬手捂住双眼,猛吸一口冷气。
      关云霁推开他跳下书桌,也抽着冷气捂住了脸,恨不得就地挖个坑跳进去。